一个独特的社区——外来农民工聚居地

这里是北京，城市和乡村的结合部。地铁5号线往北至天通苑北站，不再往前。公交车再接驳四站，就到了昌平区北七家镇东沙各庄。12月25日星期天，我来到了这个外来农民工聚居的城边村。

公交车越往北，空气中尘土的味道就越浓，寒风助虐，尘土味侵入鼻息。也许这是我们大多数城市城乡结合部的特色。走进村子，主要街道两边各色小商店林立，有的货品摆到了商店门口的街道上，还有很多地摊和流动三轮车小摊贩，既热闹又拥挤。第一印象是杂乱无章，就如村里毫无规划的房子，平房楼房混杂，你挨着我我挤着你，这是一个很有生气的村子，但又难以给人欣欣向荣的感觉。

东沙各庄的原住民户籍不到2000人，而常住村里的大部分是中老年人。由于地处远郊，房租和生活费用较城里低廉很多，吸引外来打工者涌到了这里。如今这个村子租住着打工群体及其子女有近30000人！这些打工者以农民工居多，打工职业往往是城市职业中最累、最苦、最脏、收入最低的工作，如小商贩、餐饮、建筑、装修、家政等。

他们一年到头忙于生计，身在城市,心灵却无处栖息。用他们的话说：来到这里是为了打工赚钱，迟早是要回老家去的，这里从来不属于他们。城市丰富的精神文化生活与他们基本无关。他们也喜欢看电影，但收入有限，舍不得用于文化消费，没有那种花一天时间进城花100多元买张票看一场电影的闲情和资本。他们也想陪孩子到北京的各景点玩玩，但他们没有休息天的概念，“两一睁，忙到熄灯”，几乎天天如此。有的家庭来北京好几年了，孩子连天安门都还没去看过。工作单位，对于很多中国人来说是获取自我存在感和社会认知的一个重要介质，但对农民工来说，单位也不是他们的，除了劳动的义务，他们不知道或者知道了也难以争取相应的权利。老板不拖欠克扣工资对他们来就是好运了。

他们没有时间和精力更多更好地关怀照顾子女。带在身边的孩子除享受到那种留守儿童缺失的父母亲情，相对于城里或者本地人，他们仍然存在太多的缺失。放学后或者假期，除了在这个同质的社区里追逐打闹，这些孩子没有多少机会融入这个丰富多彩的城市。

30000人的农民工社区，公共服务谁来保障？当下政府关注民生力度可谓前所未有。我们欣喜的看到农村医保社保从无到有的一步步落实，外来农民工子女上学难正在逐步解决，异地高考方案各地相继出台……。但在广大农村实行村民自治的条件下，农民工社区公共服务指望一切都靠政府部门来保障显然不现实。更何况他们是外来人口，受户籍壁垒的限制，有些本地农民获得的有限公共服务他们也享受不到或者相同条件下无法享受。这种情况下，社会组织介入农民工社区公共服务便成为了必然。

正如党的十八大报告提出要“加强和创新社会管理，……引导社会组织健康有序发展，充分发挥群众参与社会管理的基础作用。完善和创新流动人口和特殊人群管理服务”，要“广泛开展志愿服务活动”。这个冬日里的沙各庄之行，我无疑感受到了这种社会组织介入农民工社区服务，志愿者深入农民工社区广泛开展志愿服务活动的春意。

一个独特的组织——木兰社区活动中心

一排红砖平房，墙上刷了白粉，用红色油漆刷在墙上的“木兰社区活动中心”招牌，字体不大，却显得醒目。

我赶到木兰社区服务活动中心的时候，总干事也即“木兰”的创始人齐丽霞正要出门。她一再有些歉意地说，只能简短的聊一聊，半小时之后她就匆匆忙忙带着一个工作人员外出办事了。“你随便看一看，和这些志愿者还有我们的工作人员聊一聊吧。”临出门她对我说。

此时，中心只有十来平米的阅览室有几个孩子在看书，同样只有十来平米的计算机教室里，一个志愿者老师和两个助教在忙碌地进行课前准备。在这个已经有些寒冷的冬季里，忙碌的志愿者似乎比杂乱的平房里取暖的煤球炉更让人感到温暖。

在志愿者忙碌的时候，我请中心的工作人员小陈给我一些时间，聊一聊“木兰”，聊一聊这些志愿者。身临其境的体验，还有和齐总干事、小陈的聊天，有关木兰的那些人物和事件逐渐在我脑海中丰满鲜活起来。

2004年，河南兰考的齐丽霞在深圳一家纸箱印刷厂打工，某一天下班路上，她偶遇一辆公益宣传大巴。“公益朋友给我们讲《劳动法》，和我们女工们一起聊天，分担我们工作中的不如意……”

这一次偶遇成了打工妹齐丽霞人生的一个转折点。她要像公益大巴上的那些人一样，为打工仔打工妹做些事。工厂以涨薪吸引没留住她，同厂打工的丈夫反对也没能阻止她，没有资金没有场所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资源都没难住她。这一次与公益的偶遇，激发了她内心的梦想。她在深圳开始了她的公益之梦。磕磕拌拌三年多，挫折坎坷也仍然没能阻止她。2008年秋天她来到北京。2010年1月15日，“木兰社区活动中心”成立了。刚成立的“木兰”就像漂泊在城市的农民工，虽然生存环境不理想，但是依然执着顽强。因为拆迁和房租上涨，“木兰”搬过几次家，哪个村农民工多，她们就往哪儿搬。2011年  月，“木兰”来到东沙各庄。

在东沙各庄的这一年多来，“木兰”致力于为工友及其子女提供文化教育服务；促进打工姐妹的互助团结；提升独立自主、两性平等意识；为打工姐妹提供参与平台，形成自治互助网络，为打工子女教育成长提供帮助，促进他们融入城市，开展了广泛的公共服务。

组织木兰文艺队。队员是在各个行业的打工姐妹，有装修工、家政工、超市营业员。她们共同学习，集体创作，通过文艺表演发声，展现打工姐妹的真实生活，在娱乐自己娱乐工友的同时增强自信心。她们不但创作了自己的木兰之歌，还参与了盒带的录制。一年多来大大小小的演出有近30次，北京的高校、文化馆、世界妇女论坛，都留下了她们的歌声。

组织女工生命历程访谈。由“木兰”工作人员、志愿者记录打工姐妹的口述历史，听她们倾诉人生历程。做过家政、当超市水果销售员、干过小区保洁、开过电梯的打工女何文琼说，外界从来没有像这样听过她们的倾诉。何文琼是文艺队的主力队员，为了有时间参加排练和表演，这位两个孩子的打工妇女甚至宁愿干着小时工。

组织打工子女兴趣小组，在中心开展摄影、绘画、国际跳棋、儿童阅读、文艺活动及其它教育活动。以前放了学、周末没人关照的打工子女因为有了“木兰”，从此课余生活丰富多彩起来。

组织儿童课业辅导。在社区活动中心或者工友租住的家里，由志愿者定期定时为打工子女辅导功课，心理交流互动。“我们通过和学生父母交谈了解梓凡的一些情况，一对一辅导的两个小时过程中，辅导她做作业，陪她玩游戏，听她讲故事，这当中也遇到一些头疼的事，有时她撒娇我们不知拿她怎么办，这是我们在今后的课辅中需要学习改进的。”参加一对一课业辅导的志愿者李聪谢倩倩在活动总结中如是说。

组织儿童冬夏令营。在寒暑假，为社区适龄儿童提供丰富多彩的冬夏令营，让他们在没有家人的陪伴下度过一个快乐安全有意义的假期。

开设社区图书馆。为社区工友及子女提供图书借阅。

还有如家长课堂、放电影、社区趣味运动会………

所有这些活动，对工友及其子女都是免费的。而她们开展的活动，往往不亚于专业的水平。如果说资金需求可以来源于一些有心的公司企业赞助，包括总干事齐亚丽在内的四个打工妹撑起来的木兰社区活动中心，何来开展这些社区服务所需的大量持续的人力智力资源？

一群阳光志愿者——那些80后90后的美女帅哥们

与木兰社区活动中心共同撑起东沙各庄农民工社区公共服务一片蓝天的，是那些活跃在北京的各类志愿者组织和那些阳光志愿者。而这些志愿者几乎亲一色的是那些80后90后的美女帅哥。他（她）们有的是高校在校学生，有的是公司职员：软件工程师、销售、律师、编辑……

我赶到木兰社区活动中心的时候，北京阳光志愿者俱乐部的三个志愿小组在这里开展周末志愿活动。一个小组来自北京科技大学，这些大二大三的学生站在寒风中的空地上，帮助“木兰”开展义卖。社会上有心人捐赠给“木兰”的二手衣服，价廉物美，颇受农民工欢迎。义卖收入是“木兰”开支的一个来源。一个小组上午讲授了美术课。下午即将要讲授的是计算机课。我赶上了这场计算机课。主讲是一位清秀的小伙子，学生叫他小傅老师，同行和“木兰”工作人员称呼他小傅。我自以为他是哪个高校的在校学生，其实小傅已经工作好几年，他是北京阳光志愿者俱乐部的现任主席。他这场课的两个助教，是中华女子学院的两个女生。小傅不苟言笑，在准备课堂的时候就提醒我照像的时候不要用闪光灯，简单到不解释一下为什么。而他在讲课的时候，看我要拍照的样子，他又立即制止说，他讲课的时候不要拍照，等学生们实际操作，背对着我的时候才可以拍。我像学生一样服从地听他的，尽量不干扰影响他和他的学生们上课。我也看到严肃的小傅开心微笑的时候，那是他的提问，孩子们给出了响亮正确的回答。

这些志愿者们多数不是专业教师，他们有这个能力水平吗？从现场听小傅的课，我确信他们有，而再深入一些了解他们这个志愿组织，那么谁都不会怀疑他们的能力水平，而他们的执着奉献精神更让人顿生敬意。

在没有任何背景、资金来源、专职人员的情况下，北京阳光志愿者俱乐部已经自发有序地运行了九年。过去的九年来这些志愿者活跃于北京各打工子弟学校，为他们提供教育支持。九年来，志愿者有进有出，但俱乐部队伍不断壮大，志愿项目不断丰富完善。这支非教育专业的志愿队伍，其教育理念和水准已经达到甚至超过专业水准。

每一个初次申请走上讲台的志愿者，先要接受培训；然后准备教案；俱乐部课程组审核通过后还要进行试讲；试讲通过了才拥有作为助教参与志愿课堂的资格；做过几次助教合格之后，才能升为主讲老师。连正规的学校课堂上都鲜有助教协助主讲老师授课，他们的志愿课堂设助教有必要吗？让我们看看他们制订的助教职责要求：“课前根据主讲教学提纲熟悉教学内容，积极与主讲沟通；课堂活动时，协助主讲组织教学，协调分组活动，记录学生课堂情况；不在课程中、课堂互动中、分组活动中向学生讲授与课程无关的知识；课前与学生进行情感交流，组织学生就坐，帮助主讲点名；课间确保学生安全，保证活动中的学生出勤；课后和学生一起整理教室，收回发放材料和工具；课后十分钟对主讲的教学情况及学生课堂情况进行反馈；维护志愿者形象，课间不与其他志愿者嬉戏打闹，给孩子做好榜样。”小傅老师的计算机课，两位助教确实按照职责要求做的一丝不苟。在我看来，成为一个志愿课堂主讲老师的要求丝毫不逊于对职业老师的要求。“我开初低估了给小学生上课的难度，于是在第一次参加培训的时候就信心满满地报了名做试讲。结果老志愿者们模拟真实课堂，纷纷模拟各种状况的学生，有吃东西的、丢纸飞机的、打架的、揪女生头发的、打小报告的、拒绝配合老师要求的，害羞不愿意回答问题的……只教了十分钟，已然满头大汗了。还好，由于超强的亲和力，经过组员们的评估，批准我作为助教参加几次课堂活动，然后升为主讲老师”志愿者Oren的小鱼在回忆自己踏上志愿讲台的经历时如是说。

来到东沙各庄依托“木兰”为打工者及其子女志愿服务的，并不只是阳光志愿者俱乐部这一个志愿者组织。在计算机课正上着的时候，图书室里来自公益组织花旦工作室的志愿者们正在和一帮孩子开展寓教于乐的娱乐互动，志愿者和孩子们的笑脸如冬日的阳光，让人倍感般温暖。“木兰”的工作人员告诉我，和她们长期合作和短期个别项目合作的志愿组织很多。尤其是高校社团，人大、北航、民族大学、对外经贸大学……无数志愿者就如缕缕阳光，照到东沙各庄，照到木兰社区服务中心，让这些北漂的农民工和他们的子女，感受到温暖，如家的温馨。

    阳光照过来，木兰花盛开！社区公共服务领域有公益组织和志愿者的广阔天地。

                                （上图为花旦工作室的志愿者们与打工者子弟娱乐互动）

                                 （上图北科大的志愿者为木兰社区义卖）